赶到医院后，我擦干眼泪，整理好自己的情绪，鼓起勇气推开了病房的门。
病床上的建树正翻着一本我很久以前就给他买的书，现在一定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吧。他抬起头，鼓足精神对我微笑：“姐姐，你来啦？”
看着这张日渐消瘦的脸，我一点都笑不出来，但现在我也只能像他一样保持微笑：“嗯，建树，今天觉得怎样？”
“我都挺好的，姐姐你不用一直来看我，多和男朋友在一起吧。”
“嗯，我会的——什么？男朋友？”
我下意识地转过身，果然又看到了那张令人厌烦的帅脸。
“……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么，不是说了不要再见面了吗？”
“柚花姐姐，你经常和男友吵架吗？”
“对啊！不对！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！”
“哎呀呀，这位小姐，在医院里大喊大叫可是不对的哦。”星柳又开始装模作样，“你弟弟的病情才是最重要的，所以不要管我啦。”
“我怎么可能不管你，你快给我出去！”我奋力将他推出了病房。
从病房里出来时已经7点了，令我惊讶的是，星柳竟然还坐在走廊一边的椅子上。
“你竟然还在这里啊。”
我没有心情教训他，就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。
“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。”
“一直以来都是这样，我早就习惯了。”我伸手打理着额前的刘海，“偶尔想想这些是会感到累，但是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，所以我干脆不去想。”
“这样么？你顶着多大的压力走到今天，像我这样的人一定是无法理解的，只是说一句同情的话想必也很不负责任吧？”
星柳抱头靠在椅背上，平静地看着天花板。
“不过，建树的手术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吧？”
“……嗯。”我像是被打败了似的回答他。
空荡的走廊偶尔走过一两个匆忙的医生或护士，探病的人路过时会向我们这里多看两眼，拐角处的盆栽郁郁葱葱，给死气沉沉的医院多少带来了一丝活力。
“星柳。”
“嗯？”
“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自私？”
“……自私？为什么？”
“明明生活已经相当艰苦了，我却还一直想着自己。当初如果能早点帮妈妈分担一点的话，她也不会这么早就离我们而去吧。”
我盯着那盆茁壮成长的盆栽，羡慕它因为一直有人照顾所以能安然地存活下去。
“我一心想要完成学业，甚至还想着和喜欢的人谈恋爱，明明有那么多事情迫在眉睫需要处理，我还天真地想着自己能获得幸福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嘛。”
不仅自私，而且愚蠢。
快要崩溃的时候，头顶传来了温暖的触感。
“我觉得，追求自己的幸福并没有什么不对吧？”星柳微笑着抚摸我的头发，“人类是不断追求上进的生物，所以这并不是自私啦。”
“你充满了活力与干劲，却意外地缺少正确的思考方式呢。”
“妈妈就是这么教导我们的。” 我感觉好点了，于是拨开了他的手，“因为没有人会来同情我们，所以只能靠自己坚强地面对一切。”
“精神上的困难就是这么克服的，但物质上的困难却是硬伤。我们没有正规的户口，妈妈临终前也不让我们乱花钱，所以我把她的骨灰盒埋在了郊区的树下，并按她说的在周围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花。”
“所以那时候才会大呼小叫地不让我乱踩吗？”
“……嗯，妈妈生前最喜欢花草了，所以我们的名字也是这种感觉啦。”想到那时候的母亲，我的心情好了很多，“妈妈和我说过，这些花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，但都是相当有尊严的。它们不会因为受到重压就倒地不起，也不会因为沐浴不到阳光就一直开放在阴影之中。”
“并不是因为漂亮才喜欢的，而是因为花的尊严。”
“说的真好啊，我都想鼓掌了。”
“但是自己的事情不告诉别人的话，是不会得到别人的理解的。像这样一意孤行，我只会遭到别人的讨厌吧？”
“我倒是一点都不讨厌认真地女孩子呢。”星柳说这话的时候却看着那棵盆栽，“花草和人类也是一样的，受到伤害也会留下伤疤啊。”
内心莫名地刺痛着。
“如果你还没有被残酷的生活折腾到麻木，我可以把肩膀借给你。”
我一拳捶在他的肩膀上，但又不由自主地抓住靠了上去。
“谁，谁想要借你的肩膀……”
于是，我在星柳的肩膀上把积压在心中十年的悲伤、痛苦、抱怨和愤懑都发泄了出来，最后直到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，一丝声音都喊不出才停下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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